安安还在减肥呢

无常才是真灿烂,动人在变幻

【球岚/宝岚/路人岚】暗涌(八)


前文请见合集,情节偏激,三观不正

主球岚,副宝岚,另有路人×岚

私设如山有,岚结婚有,炮灰女配有

建议搭配王菲的《暗涌》食用

本文人物行为不代表作者三观,敬请注意





         “…以上就是我们近期的调查结果。综上所述,我们认为这本日记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仇谦,因此不宜作为这一时空的自杀佐证。同理,对于仇谦一案,也不宜草率认定为自杀,目前专案组的意见是应与之前的系列杀人案并案侦查。”


        王震球坐在会议室一角,忐忑地听着上司做汇报。


        这场会议关系到案件调查接下来的走向,成败在此一举。


        不可以失败,到了这个关口,参与案件调查的每一个人都已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


         “…总部决定采纳专案组的意见,将仇谦案并入系列杀人案侦查,使用最高规格的支援规模。”


        终于。


        球儿长出一口气,放松地瘫倒在椅子上,发现自己竟出了一头的冷汗。


        不怪他紧张,整个哪都通上一次面对这阵仗还是二十年前的碧游村。


        恃才傲物的神机百炼持有者马仙洪打出了“有教无类”的旗号,决心要在现代社会复活早已过时的截教,最后却落得被曲桐害死,神机百炼落入贼寇之手的下场。


        说起来,参与过那次碧游村任务的临时工们也都四散天涯,再没相聚过了。


        高二壮到底还是死了,再好的生命维持设备也无法挽救她飞速下滑的身体机能,球儿还特意赶去东北参加了她的葬礼。


        黑管儿年龄渐长,退居二线,如今在华中也混到了管理层。


        老孟也退了,他女儿接了他的班。其实他本不愿意让女儿接班的,可也没法儿,这年头学生物的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呢?一提到这事儿他就长吁短叹,说是当初报错志愿把孩子给耽误了。


        老肖继续干着临时工的工作,他说他找不到别的能包容他的生活方式,就打算一直干临时工干到死。


        冯宝宝死了,张楚岚和王震球相爱十年又分手了。


        世事不为任何人而停留,它只兀自往前走,拒绝等待。人无法叫它放慢脚步,只能被裹挟着向前,在一路磕绊中最终找到自己的位置。


         无论那位置是你喜欢的还是厌恶的,是你早有预料的还是毫无准备的。


         说起来,最近很爱回忆旧事啊。


         他对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苦笑一下。


         没事,也算上了年纪了,该服老。


        上了年纪的王震球,近来常在查案的间隙回想起有关张楚岚的点点滴滴。


        “我不需要你刻意对我好,球儿。我觉得咱们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挺好的。”张楚岚坐在冷气开足的高铁上,眼睛望着窗外不时变换的风光,忽然说道。


         王震球对这句话印象深刻。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彼时他刚带着张楚岚回老家参加了母亲的葬礼。在回程的高铁上,张楚岚说了这句话。


        他母亲的葬礼是球儿唯一一次带楚岚回去见家人。


        王震球出柜的时候,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他父亲是早就放弃管教这个逆子的了,对于张楚岚的存在以及他俩之间的关系也反应冷漠,表示只要他们不搞到他面前来就一切好说。换言之,他的底线就是别让他见到张楚岚。球儿对此表示欣然同意,保证有生之年绝不让你俩碰头。


        但是球儿的母亲对此反应异常激烈。


        “要么你和他分手,要么我就去死!”他母亲声泪俱下地如是说。


        球儿只是笑笑说,随你便。


        他说这话说得毫无负担、心安理得。倒是事后听他转述的张楚岚颇为不安了一阵,担心她老人家真出什么事。


         球儿大大咧咧一摆手:“安心安心,她才舍不得死。”


         好不容易做到那么大的生意,那么年轻英俊的情人,那么绚丽多彩的花花世界…她活得比我精彩多了,我死了她都不会死。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确切来说是直到他母亲骤然离世之前,王震球都一直是这么以为的。“活得精彩、舍不得死”是他对母亲一生的概括与总结,也是他对母亲一贯的印象。这印象长久地维持着,直到被一纸病危通知书打破。


        肺癌,晚期。


        他母亲还是少女的时候就已有肺病的根子,被医生反复叮嘱:不可沾烟酒、不可动气、不可伤心。


        所有这些戒律都在后头的日子里被一一破掉。


        做生意要拉人脉跑饭局,烟酒是不能不沾的。嫁的男人太靠不住,所以气也是不能不动的。唯一的孩子偏又处处跟她对着干,于是心也就跟着伤透了。


        家人并不真的亲近,情人也并不真的爱她,真朋友没几个,真难受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生意场上又瞬息万变,一秒钟不敢放松。久而久之,一个人的生命力与热情就慢慢慢慢地被耗空了。


        人活着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其实她身体不适已有一段时间,原本保养得宜的面容也渐渐憔悴了。连她包的情人都看出不对,小心地劝过她要不要去医院查查,但她置若罔闻。

        

        没有什么人在意她,于是她也跟着不在意自己。大家都认为她活得精彩,于是她就顺势装作快乐的模样。


        直至死到临头。


        母亲的离世从根本上改变了球儿,确切来说,它改变了家里每个人的模样。


        从中学开始就把交往对象往家里带,不打招呼就放弃高考全职加入大爱的逆子王亦秋,在那几天里脱胎换骨,成了个温顺得不能再温顺的孝子。而常年和他一讲话就开骂的母亲,也突然变回了温柔慈和的良母。就连父亲的良心也短暂复苏,他日夜陪护在妻子身边,默默承受垂死的女人积攒数十年的怒火与哀怨,以及来自儿子的冷眼。到后来他连这些也得不到了,因为他的女人很快就病入膏肓,再也没力气吼他,儿子的眼睛也因为总含着泪水而无暇他顾了。


       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仿若时光倒转,重回她的少妇岁月和他的幼年时代。


        那时他们夫妻之间还是恩爱的,父子母子关系也还是正常的。在幼儿王亦秋的世界里,幸福是与生俱来的,父母恩爱与家庭和睦更是理所当然的。


        而成年后的王亦秋则会对这一切嗤之以鼻,仿佛他从未对此习以为常过,仿佛他一点都不记得。


         但现在,发生在眼前的桩桩件件无不在提示他:其实你一直记得。


         其实我一直记得,妈妈,我记得你说男孩子也可以爱漂亮,在家里并不富裕的时候依然咬着牙为小小的我买那顶很贵的花帽。我记得我们一家三口去看大熊猫,爸爸把我扛在肩膀上,你掏出手帕给他擦汗。


        我记得小时候我不小心被玻璃割破了手,流了好多血,你一边哭一边给我包扎,心疼得要命。我记得我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过夜,你在送走那个女孩之后关起门来打我,把一根皮带都打断了。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忘了那个姑娘的脸了,但是那一顿好打我还记得。


        我很后悔,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做。我不该这么残忍地打碎你心中那个乖孩子的梦。我并不知道,那是你残破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梦了。


        我不知道,妈妈。对不起,我那么无知。


        我能记起的最早的关于你的记忆,是我很小的时候你给我念书:“香九龄,能温席。”你念这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里面满满的都是期待。


        我很抱歉,没能长成你期待的、可以写进书里的儿子。


        母亲死前不久,提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要求。


        “我想见见张楚岚。”她很吃力地说。


        球儿和父亲都尽力阻拦,但她一定要见。最终谁都拗不过她,没办法,见了。


        想象中的难堪画面全都没出现,他母亲自始至终只是默默地流泪,说不出话。倒是张楚岚一直在说,对不住啊伯母这时候了才来见您。


        垂死的女人摸着张楚岚的脸,反复地仔细地端详。末了又用力握住他的手,眼神极为凄楚地盯着他。似乎她这一辈子的希望和寄托,就都在张楚岚手里了。


        张楚岚摘了口罩,凑近她耳边说:“伯母,你放心,我都明白。我肯定长长久久地对他好,你放心吧,我肯定做到。”


        女人于是放心地合了眼,不一会儿又睁开,开始用力摇头。


        张楚岚赶紧按住她,说:“没事的,伯母,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从前那些事,我都不放心上的,你宽心吧。”


        女人松了手,眼角滚下两行浊泪。后来张楚岚一直记得她那时的眼神,那种饱含愧疚与热切期望的眼神,那种孤注一掷与感激不尽并存的眼神。张楚岚明白,她是在托孤


        见过张楚岚,她心里最后一块石头终于也落地了。


        人对自己的死亡是有某种预感的。


        他母亲去世之前,要求他父亲给自己做一顿饭。


        其实那时她已经吃不进去任何东西了,但她坚持要他做饭,他也就做了,做了一桌子菜。很生疏很笨拙地做了一桌子菜。


        她看着丈夫把一桌子菜端上桌,眼泪就开始流,止不住地流。


        她说,你看看你现在,你现在连烧菜都烧不熟练了。你记不记得,我们俩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我不喜欢你,你就死皮赖脸地追我,做好菜送到我宿舍楼下。我不下来,你就抱着个保温桶一等一下午。后来我们结婚头几年也一直是你做饭,那时候你烧菜烧得多好啊。现在呢,你有多少年没给你的妻儿做过饭了?


        这是一番很凄楚的话,说的人和听的人神情都很凄楚。


        他父亲就说:“你快点好起来,我以后多在家里待,每天都做饭给你和儿子吃。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吃几顿。”


        他母亲抹了把眼睛,很哀伤地说:“你又在哄我了,你明知道我没有下一顿了。”


        她没有继续控诉他,尽管她有大把的材料可以控诉,但说完这话她就不做声了。她看着她的男人把脸埋进手掌,脊背一抽一抽地哭泣。这个一贯强势刻薄的女人在临死前变得异乎寻常地宽厚,她用很微弱的气力轻轻地拍她男人的背,气若游丝地说:“好啦,好啦。”


        好啦,这辈子的账我们就算到这里。我有什么不好的,还请你多担待,你的那些不好,我也再不计较了。总归我今日一死,就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留不下了。


        和丈夫的话说完了,接下来她要告别儿子。


        她留给儿子的话要多得多,她拉着他的手反复地叮嘱,天冷要加衣三餐要按时要多吃水果蔬菜和小张好好过日子听爸爸的话年纪大了要找份稳定的工作干实在不行就去找妈妈的老朋友他们无论如何都会照顾你…殚精竭虑,千头万绪,她恨不得把她苦熬一生得来的全部经验和智慧都在这短短的告别里塞进儿子的脑海。


        回光返照毕竟是短暂的,到最后她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紧紧地握住她儿子的手,目光长久地、长久地停留在他脸上。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她爱他胜过爱自己。


        其实这是个很明显的事实,但母子俩都到此刻才了然。在这之前,在他们本可以好好相处的漫长岁月里,这一事实静静地沉在水底,被汹涌的暗流掩埋。直到暗涌停止,它才终于重见天日。


        可惜,它被发现得太晚,而死亡的句点又画得那么干脆、那么快。


        一霎时,生离死别两分手。


        王震球后来怎么都想不起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反应过来时,妈妈还没闭上眼睛,她的面部依然维持着死前最后的神态,目光长久地、滞重地凝固在儿子的脸上。


        在她生前,最放心不下的是他。在她死后,依然为他合不上眼睛。


         茫茫人海中,最爱他的人永远离开了他。而在她生前,他对她并不好。


         球儿忽地明白了妈妈为什么非要和张楚岚过不去。


        不是她封建,也不是她控制欲强,而是她非常清楚背离主流的代价。


        她自己按照非主流的方式过了一辈子,在外人看来甚至过得很好,没人料到她居然也会受苦。于是她只能自己吞咽下所有,连个能理解她的人都找不到。


        这刻骨的孤独最终熬干了一个原本生命力充沛的人,所以她恐惧、她焦虑、她歇斯底里。最终,她输尽风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儿子重蹈覆辙。


         因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生活成了失败的范本,所以要逼着孩子必须走一条被她认为是成功范本的路。因为自己吃过了足够的苦,所以哪怕是冒着被怨恨的风险,也要阻止孩子吃同样的苦。


        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最爱的人,是我最后的指望。


        任何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种正常健康的情感,但这就是他和她的母子关系。这就是她爱人的方式——孤注一掷、殚精竭虑、歇斯底里乃至血肉模糊。这不是什么值得被铭记的故事,但是…


        但是,这就是他和她的全部,这就是在她死后,他仅有的全部。


         妈,我恨你。妈,我爱你。


         其实他们原本有另外的可能性,这可能性甚至足以让他们母子从此走上康庄大道而非一路误入歧途。但这可能性却是被王亦秋自己亲手断送的。


        那是球儿加入大爱前一年的事,那会儿他们母子已经闹得很僵,他天天逃课。


        当时教他语文的男老师兼班主任人很好,对他倾注了很多关心,也因此和他母亲有了联系。那位老师对他真的很好,甚至一度让他对学习重燃兴趣,有阵子天天在放学的地铁上捧着书看。


        据说教育学理论普遍认为孩子的成长中需要适格的男性偶像引导,球儿自己的生父显然担不起此等重大职责,但是老师可以。在那时的球儿眼中,老师身上集齐了他理想中的男人和父亲的品质:待人和蔼、学识渊博、正直朴素…以及最最重要的,对家人的责任与对婚姻的忠贞。


        老师的妻子重病,他没有离婚,一直毫无怨言不离不弃地照顾她。这件事情全班同学都知道——他们的班主任是不看晚自习的,因为他要去陪护师母。全班同学都自觉地保持秩序不让老师操心。


        小男孩藏不住话,于是母亲渐渐地也知道了老师的存在和他的事迹。眼看着球儿的成绩显著提高,母亲专程去感谢了老师。回来之后,她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在那段时间里,球儿留意到,妈妈不再和其他情人来往了。她开始花更多时间在家里,甚至还开始学做菜了。当时他很开心,认为这一切都代表着好的开始,一点都没往其它地方想。


         妈妈甚至开始频繁地接送他上学放学,他很开心地坐在家里的车上听她说东聊西:开始学化学了很不适应要不要报个班下下周校运动会妈妈给你把运动服和跑鞋洗好了你爸这周末又不回家妈妈陪你去那个博物馆活动吧…诸如此类的琐碎温馨的事情,就像任何一对母子会有的谈话内容。球儿故作不耐烦地撒娇,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要是那样的日子再长一点就好了,要是真相能来得不那么快也不那么残忍就好了。


        全班同学都很喜欢老师,于是班长提议大家集资买点东西送给人在医院的师母。球儿踊跃贡献出所有的零花钱,毛遂自荐要当探望师母的代表。


        小男孩提着沉重的鲜花水果,满心热切地上了医院的电梯。他不知道下一刻看到的东西会让他心如刀割:就在师母病房外的走廊上,他的老师和他的母亲紧紧相拥,如胶似漆。

        

        鲜花水果滚落一地,那两个大人回头时脸上惶恐的神情让他永生难忘。


        此后,原本被当做进步典范的王亦秋故态复萌,又开始逃课打架早恋,轻狂更胜以往。老师找他谈话,苦口婆心,你还小你有很多事都不懂,我和你妈妈的事你有误会现阶段最重要是学习云云。年少的球儿一概听不进去,你背叛婚姻睡学生家长你还有理?没把你捅到教育局去已经算我仁义。


        现在回想起来,球儿只有后悔。


        那时真的是太小,十来岁,自以为掌握宇宙真理的年纪。十来岁的球儿对常年忍受丈夫出轨和常年照顾重病患者的苦楚都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被最爱的妈妈和最喜欢的老师联手背叛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偶像被打碎了。


        其实那时师母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球儿的父母也各自找了律师开始谈离婚。他母亲和老师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共同照顾病患,以及商量重组家庭后怎样给球儿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


        老师很苦,他一直在照顾体弱多病的师母及其家人,送走了岳父岳母后妻子紧跟着倒下,算来已近十年没有任何形式的夫妻生活,遑论孩子。


        母亲也很苦,在遇到老师之前的那周,她在球儿父亲的居所发现了一个毛茸茸的爱心发卡和一副银灰色的丝绒手套,经验告诉她,它们应该来自两位不同的女性。


        他们都爱球儿,也都怕这消息会影响到他。母亲甚至提议先秘密同居,等到球儿考完高考再跟他摊牌。老师也毫无怨言地同意了。如果不是命运作弄,这故事里的三人应该都会拥有更好的人生。


        如果。如果。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寒假结束后老师就被调走了,是他自己申请的。师母去世了,一直到最后都被照顾得很好。母亲又变回了从前的母亲,球儿也依旧是那个混球儿。


        要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会明白,那并不是一个奸夫淫妇的故事,当年的他无意中见证了一段真挚的爱情。


        母亲去世次日,球儿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我…想问问令堂还好吗?听说她住院了。”


         这通电话来得没头没尾,球儿皱起眉头:“承蒙关心,家母将于近日落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说了句抱歉打扰,然后就挂断了。


        球儿本想回拨,但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不要打扰,有些往事就只适合被埋葬在风里。


        后来在冷气开足的高铁上,他把这个故事隐去人名说给张楚岚听。


        “有这么一个女人,在她年轻漂亮的时候遇人不淑,过得很苦。后来她爱上了儿子的老师,老师是个好男人,对他们母子很好。老师的妻子当时病得快死了,女人就帮着老师一起照顾她。两个人约定好,等送走了病人,女人的儿子也顺利完成高考后,他们就正式公开并结婚。”


        “那挺好的。”张楚岚如是评价。


        “但是女人的儿子无意中发现了这一切,他不能接受,于是女人和老师最后还是分开了。老师渐渐地没了消息,女人继续她糟糕的婚姻,最后不到六十就得了肺癌走了。而一直到她临死前,她和儿子的关系都还是那么糟糕。”


        “…”


        “所以你怎么看?”他追问张楚岚,“你会不会觉得,这个儿子真的很过分?”


        “十年前我会这么觉得,但是现在就不会了。”张楚岚表现得很宽容,“一个人一个活法,也许这就是那个儿子的生存之道呢。”


         “不,我觉得这个做儿子的很过分,”王震球喃喃,“他一直在挥霍妈妈的爱与包容,是个任性又自私的人。”


        “他是你认识的人吗?”张楚岚问。


        “…对,我认识他。”


        “和我讲讲他这个人吧。”张楚岚笑笑,“我很感兴趣。”


        “他不是什么好人。”球儿说,“他很双标,对妈妈的每一次出轨都耿耿于怀,但对明显过分得多的爸爸却很宽容。他很记妈妈的仇,某一次他带女孩回家过夜被妈妈撞见,妈妈事后打他打断了一根皮带。现如今他已经忘记那个女孩的脸,但却一直记着妈妈的仇。但是啊,我说认真的,这不该打吗?!你说他怎么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记恨妈妈?你说他为什么要在妈妈活着的时候对她这么差?明明在双亲之中妈妈才是对他更好、更爱他的那个人。”


        “也许是因为,他真的把妈妈当自己人吧。”张楚岚依旧很宽容。


        “如果他真的把她当自己人,难道不该对她更好一点吗?”球儿揉了揉微酸的鼻头,“为什么反而是那个“自己人”承受了更多的伤害呢?”


        “当然是因为她在乎那个儿子,才会被伤到。就像儿子也在乎她,所以才会对一根皮带的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张楚岚宽慰地拍拍他,“你看看,在这个儿子的故事里,爸爸几乎就没出现过。他在自己儿子的世界里,就像不存在一样。对于真正的自己人,是不用刻意强调“我对你有多好多好”的,因为你对他或她好是一种习惯或曰本能。”


        “你真这么觉得?”球儿有点犹疑地问。


       “我真这么觉得。我不需要你刻意对我好,球儿。我觉得咱们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挺好的。”张楚岚说,“我把你当自己人,希望你也把我当自己人。 毕竟,我答应过伯母,会长长久久地对你好的。”


        时至今日,王震球再回味时,却意识到张楚岚这话很可能并非发自真心,而更多是对他新近丧母的同情。因为,如果仔细梳理时间线的话会发现,张楚岚开始频繁地与女性相亲差不多也就在这一时间段。换言之,他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时,张楚岚已经在考虑要怎么抽身了。


        但是这也已经很好了,至少他们有足够体面的告别,至少他扶持着球儿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王亦秋始终感激张楚岚在他丧母之后给予的照顾和关怀,无论是否发自本心,无论动机是否纯粹,那些暖意总归是真实的。


        手机响起,是老肖发来的信息。他已经到达约定地点,只等球儿过去见面。


        王震球用冷水拍了拍脸,盯着镜中的自己,待到眼神里的自信冷静重新归位,这才打起精神来给老肖回消息。


        “稍等肖哥,我马上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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